大楚京都。
南城最为萧条，到了南城郊，街上连穿着不带补丁的人都鲜少看到。
安凌玥记得这里。
前世，司夜宸攻进京都之前，城内反抗朝廷的义旗已经竖起，几路义军属这里的抗争最为激烈。
安凌玥放下马车窗帘，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大楚前世的悲剧还是会上演。
马车又颠簸了约莫两刻钟，才“吱嘎”一声停下。
元香掀起车门帘，小心翼翼地将安凌玥扶下车。
入目的是孤零零的两间茅草房，周围以修剪整齐的芦杆架起低矮的篱笆墙。知道里面没人，元香推门而入。院子干净、井井有条，只有晾衣杆下一片狼藉，簸箕翻倒，散落一地的野菜干，附近残留点点未清理干净的血迹。
元香屋内屋外细细探查一圈，回来时眼圈已经发红，没精打采地冲安凌玥摇摇头，“奴婢没发现什么异样，这地方不适合久待，咱们回吧。”
安凌玥不死心，却也只得点头，回身走了两步，一阵风吹来，脚步蓦然一顿。
“怎么了？”
元香以为安凌玥受了惊，快步过来搀扶。
安凌玥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蹙眉朝院子一角望去，闭目敛神，俄而，轻声道，“我闻到腐臭的气味，是溃烂的伤口。”
元香耸耸鼻子嗅了嗅，什么都没闻到，“属下过去看看。”
她话音未落......
“嗖......”
一枚暗器自安凌玥目光停留过的干草堆射出，直冲安凌玥眉心而去。
“小心！”
元香喊着，人已飞身而起。
暗器没有太大的力道，她掠过安凌玥面前时，伸手一接，稳稳抓在掌心，摊开一看，竟是一枚石子。
“弹弓。”小男孩的玩物，安凌玥喜道，“一定是之青的弟弟。”
干草微动，一块木板自下抬起。
元香见人要逃，大步蹿了过去，一脚将木板踹回原位。
木板下传来一声闷哼，带着奶气的童音让安凌玥更加笃定心下的想法，她不禁无语，扭头白了元香一眼，“不过一个五岁的孩童，你至于么！”
“谁叫他打你。”元香摸摸鼻子，主动伸手拉起木板。
木板下是一个地洞，约莫半人深，二尺见方。
安凌玥探头朝地洞内望去，四五岁的男孩抱着被木板伤了的臂肘蜷缩在洞底，仰头恶狠狠地瞪着她，疲惫的眸中，痛恨与惊恐交织。
元香登时又怒，趴在地上就要揪人，“小郡主是来救你的，别不识好歹！”
听到“小郡主”三字，小男孩眸中的光有些微变化，安凌玥猜测，之青跟他提过她。只是，看小男孩眸中依旧满满的恶意，就知之青并没说她什么好话。不过，从前的她，似乎也的确没什么好话可说的。现在的她......直接抓了之青。
她还是拦住元香的动作，指了指小男孩右肩的两个血洞，冲他伸出手去，“小家伙，你被蛇咬到了，不疼吗？伤口已经化脓，我听御医说，不及时包扎治疗会发热，还会有生命危险呢！你快上来吧？”
安凌玥肌肤白皙，五官精致，完美得犹如画中走出的娇娃娃，不怒时有一种治愈的可爱，小男孩迟疑了一下，指着元香道，“你让她走，我就上去。”
元香怒道，“得寸进尺是不是？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你出去等我。”安凌玥挡在小男孩和元香之间，无语却也欣慰，元香这暴脾气，唯一的一点耐心和温柔大概都给了她。
元香一脸不赞同，“他有武器！”
小男孩冷哼一声，扬手丢了一只木质的弹弓上来。
元香接住弹弓，“嘎嘣”一声掰断，“奴婢不走，这小子说不定还会武功。”
安凌玥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转头看着小男孩，冲他眨眨眼道，“他不过一个5岁的小家伙而已，是之青的弟弟，就也是我的人，得护！”
元香叹息着离去。
听到“得护”二字，小男孩明显怔了一下，看了她伸向他的手一眼，傲娇得不肯去拉，就着地洞的凸凹爬上地面。动作扯动伤口，血水混合着脓水流出，五岁的孩童却硬生生抗住，一声未吭。
“你可真坚韧！”安凌玥有些动容，前世的她，这样的伤没少受，直到恨上司夜宸，心里的痛才让身体的痛感渐渐麻木，那时，她已十七，她不知道一个五岁的孩童如何能坦然承受这些，忍不住问道，“是不是经历过很多波折？”
“我连阿娘的尸体都没见到。”
小男孩一句气呼呼的发泄，安凌玥却从中读出了很多信息：
大楚人并不称呼母亲为阿娘。之青的母亲被杀害时，小男孩不在。他肩上的蛇咬伤口已经发炎，说明这么小的他至少独自离开了一天以上，恰巧躲过了这次追捕。他脸上泪痕依旧，大概也才回来不久，发现她和元香进来，情急之下才躲进地洞。
安凌玥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是柳姨娘或苏侧妃想用这对母子来制肘之青，即便没找到之青的弟弟，为什么不带走之青的母亲，而要杀了她呢？
这比她还小的孩子，有太多秘密了！
安凌玥不动声色，“你知道是谁害了你阿娘吗？”
小男孩不肯再开口，别别扭扭地别过头去，转移了话题，“我姐姐在你手里？”
“她在王府，我偷偷来找你，就是想帮她。”安凌玥不再追问，浅笑着自袖袋中掏出锦帕想要替他包扎。
“怎么样你才肯放过她？”说话间，小男孩自地上立起，定定望着安凌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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