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明亮的房间里，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身上连了一些管线，而床边站着一个机器人。
机器人的手很灵活，正在拨开床上男人脑袋上的头发，很快找到了一个灰色的金属圆点，很小，大概只有一个米粒大小，如果不细看是很难从头发中分辨出来的。对于机器人的手指来说，这个尺寸也太小了，无法进行操作。不过，它很快从旁边的托盘里拿起一个精细的探针一样的设备……还有其他几个点……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最终，它从男人脑袋里取出十来个小小的米粒——当然，不是真的米粒，而是脑网芯片组和自救芯片组。它看了一会儿，将这些芯片扔到了托盘里。走到旁边远一点的地方，打开桌面上一个精致的茶叶盒，里面的茶叶中，放着同样多的芯片。
很快，这些新的芯片已经被安装到男人的脑袋里。机器人通过无线方式使用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调试这些芯片，以确保芯片和大脑中的线路正确连接，有几次将芯片从男人脑袋里取出来又放回去……这颇费了一番功夫。
按说，自救芯片也应该和自救盒子匹配一下，但是……
它刚刚开始做这些工作的时候，天刚刚黑，但这些工作都做完的时候，有些人可能已经准备睡觉了。
机器人并不觉得疲劳。它最后做了一遍调试，相信那些芯片都已经百分之百安装好了。开始做最后一项工作：它拿起一个头盔套到了男人头上，拿起另一个头盔，套在自己头上——两个头盔有一根线相连，然后。它以一个最稳定的方式站立，按动了男人脑袋上头盔的某个按钮。
先是男人脑袋上头盔的一个指示灯开始闪烁，接着，机器人脑袋上头盔的一个指示灯开始闪烁。两个灯都是红色的，闪着闪着就变成了绿色。
床上的男人醒了过来，睁开眼，躺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坐了起来。坐在床沿上，他转转脖子，扭扭肩膀，握握拳头……很快，他下了地。
一个英俊的男人，面色也很温暖，虽然年纪不算小了，但一定是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机器人已经没有刚才的活力，像一堆废旧钢材一样呆呆地立在床边。男人伸手，在机器人脑袋背后掀起一个盖子，手一掰，就拿出一块芯片。这块芯片比他自己脑袋里的芯片大了很多。他走到屋角，把芯片扔进了一个粉碎机。“嘎嘎嘎”几声响，那块芯片不可能再被读取出任何信息了。
他从放在桌子上的托盘里拿起了刚才被机器人从自己脑子里取出的所有十来块芯片，同样扔进了粉碎机。它们的命运也终结了，无法为这个世界再提供任何价值。
男人开始收拾房间。
很快，除了呆立的机器人，房间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卧室，托盘、头盔和其他一些工具都去了工具间。工具间很大，比卧室大得多，工具更是很多，什么都有，托盘什么的一点也不显得可疑，意识场迁移头盔略显得有些高级，但也常见，不算什么。从工具间回来的时候，男人手上拿着一块芯片，那是托盘中最后剩下的东西，可不能碎掉，是有用的。男人先是将芯片插入了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的某个插槽，进行了一些操作。然后，芯片很快被塞回机器人后脑打开的盖子下——它本来就属于那里。
机器人活了，不过，刚才是机器真人[1]，现在只是普通的家居机器人，一个今天晚上什么也没做过——做过也没记住——的家居机器人。
家居机器人点头向男人示意，然后走出了房间。
好了，现在，一切痕迹都没有了。男人站在床边，歪着头，想了半天，有没有什么遗漏……要扔掉芯片粉末……再就没有了。唯一的问题在于，他的新的脑网和自救芯片的来源。不过，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从地球带来，没有人知道。尽管可以在地球调查，但不容易。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遥望远处，火羊镇的繁华一览无余。他试了试脑网的调焦，没问题。自救芯片——如果可以叫自救芯片的话——没法试，只能相信是没问题的。
他在脑中看了看脑网的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做另外一件事情了。
他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一番操作。关上笔记本电脑，挑了一身衣服换上，出了门——顺手带上芯片粉末，对了，还要戴着手套。
他去的方向是基地另一栋员工公寓，芯片粉末也扔在那栋公寓外的某个垃圾桶里。
十多分钟后，他从公寓里出来了——主要是意识场门禁的问题，花了一点时间，否则更快。那玩意儿虽然难不住他，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搞定——他回了自己的公寓。
他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正是装芯片的那个茶叶盒中的茶叶。
茶不错。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又做了一番操作。
他扭过头，看着窗外。
忽然，基地的高尔夫球开始亮起灯光。
玫瑰曲线形状的灯光绕着高尔夫球旋转，并不很亮，变幻的速度也不快，悠远悠远地若隐若现，安静而又美丽。
每天这个时候，灯光都会亮起，会亮两个小时，深夜才会熄灭。不过，今天和往常不同……原本，刚才在电脑中看到，今天的玫瑰线应该是三叶玫瑰线，但现在，亮的却是四叶玫瑰线。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寻常，灯光曲线本来就经常变换。具体怎么变是电脑随机的结果。谁能说今天就不该变换成四叶玫瑰线呢？
他右手两根手指，捏住左手小拇指上的一个戒指，转了几圈，那是一个银色的戒指，有一个硕大的老虎头。
上床睡觉——他很满意。
注释：
[1]绑定了人类意识场的人形机器人被称为机器真人。有关机器真人的更多信息请参阅拙作《云球》及云球宇宙系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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